我国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陆文夫因病医治无效,于2005年7月9日在苏州逝世,享年77岁。
陆文夫有一篇著名小说叫《美食家》。
《美食家》讲述一位嗜吃如命的吃客的故事!在朱自冶流连于姑苏街巷寻觅舌间美味的生命历程中(我们记住了陆稿荐的酱肉,马咏斋的野味,采芝斋的虾子鲞鱼……),在孔碧霞如同电影开幕般亮相的那桌“百年难遇”的丰盛酒席里,确实流淌着某种永恒。正如艺术家的失恋常常可以升华为美妙的艺术,朱自治的馋嘴也被我们好饮的作家提炼成为东方饮食文化的惊世美艳。在“美食家”朱自冶诞生之后,我们才发现,没有朱自冶的中国文坛,就像盐没搁准的朱鸿兴头汤面,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而在生活中,这位大作家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美食家。
据他的亲朋好友们说,陆文夫先生健康而精神,练达又睿智,主要得益于他的饮食文化。他的好吃、爱茶、嗜酒,在作家圈里是出了名的。
《美食家》使陆文夫"会吃"的名声远播文坛内外。自那以后,陆文夫每到一家饭店用餐,厨师闻知陆文夫来吃饭,便有些惶惶然,大有美食家面前班门弄斧之感,倘若做坏了一道菜,会坏了自己的名声。陆文夫的味蕾似乎特别敏感、发达,能分辨各种酒菜色香味的细微差别。一盘鸡丁端上桌,他只夹一块放进嘴里,就能断定是新鲜鸡肉还是冻鸡肉。民以食为天,食以味为先。他说名厨必须有丰富的想像力,不能墨守成规,要不断创新,做出新菜、新味来。特级厨师应有特级的独创性,应有绝招绝活。可见陆文夫确实是货真价实之美食家。
有一次陆文夫在苏州得月楼宴请著名作家冯骥才。他点的菜样样精美,尤其是最后一道汤,清中有鲜。清则爽口,以解餐中之油腥;鲜则缠舌,以存餐后之余味。陆文夫深知最后那道汤在一餐中的重要。
陆文夫在苏州度过了60多年的时光,在读者的心目中,“苏州”和“陆文夫”几乎是同义语。从水道到小巷,从评弹到吴语,从饮食到民风……苏州文化的点点滴滴已经融入他的骨血。和陆文夫有过长期交往的作家范小青说:“苏州只是他观察世界的窗口,只是他通向更广大境界的出发地。在苏州韵味的背后,始终有一个宏阔的历史大背景存在。前景是吴越美食,是市井小巷,但因为深厚历史背景的存在,使得他的作品有一种独特的穿透力,在他作品轻松幽默的背后,有一种‘重’的力量。陆文夫写出了吴文化的骨。”这种内行的解读富有学理意味,无论陆文夫的小说有多么深刻的指向,他的小说始终对我这样的读者充满了亲和力,因为它们始终是好看的,也就是说,读陆文夫的小说,不必正襟危坐,不必一脸深沉,随时随地都能非常容易地进入他所创造的世界。
当下,像陆文夫这样把小说写得好看的作家不多了。更多的是那些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轻松,好像立意要让读者坠入迷雾的小说家,仿佛不考验一下读者的神经和耐性就显不出手段似的。如果那些云遮雾罩的小说真有什么深厚的蕴含,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一个百花齐放的文坛也需要博尔赫斯式的小说家,可事实是,往往是在读者硬着头皮勉强终卷后才会发现,作品的内涵远远不像其形式那么复杂,我们的小说家不过是把简单的东西弄得无端的复杂起来了。作为读者,我常常怀疑,当代小说家们,是在有意追求一种“不好看”的小说,也许在其意识深处,把小说写得好看有点下里巴人?可是我们看陆文夫的小说,他那些好看的小说的生命力不是已经被时间证明了吗?好看未必就不耐看,不好看也不表示它有多么深刻。
把小说写得好看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练成的,陆文夫的人文素养和文字修为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他才能那么举重若轻地把一篇富有文化底蕴的小说张罗得那么轻松活泼,相反,倒是把小说弄得表面高深莫测并非难事,这就像写文章,文风平易很难,而以艰深文其浅陋却很容易。
怀念陆文夫,怀念好看的小说。